信
“抱歉,我们已经没有邮差送信了。”
老人的眉头轻轻一皱,但仍然保持礼貌的微笑。
“那么,什么时候会有新的邮差?”
“我的意思是,我们不再使用邮差送信了,现在是电子化的时代,我们都用电邮。”
老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,之后尴尬地笑了起来。
“真不好意思,谢谢你啊。”
“没关系,先生。对了,顺带一提,你是我们最后一位顾客,因为邮政局今天最后一天营业。”
城镇上唯一一间邮政局关闭了,我也失业了。
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,至少对于我而言。大概上个月城镇内就流传着邮政局即将熄灯停业的消息,很快地这便成了当地居民热议的话题,毕竟邮政局历史悠久,关闭它难免感觉可惜与不舍,就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离开了我们,内心不禁泛起一阵酸楚。
母亲打了很多通电话给我,她催促我是时候回去面包店帮忙了。她总是担心我,确实邮差如今已是夕阳职业,我理解母亲的担忧,同时也有另一个原因。“你是时候放下过去。”母亲在电话那头说道。我明白,这是一件困难的事,但现实逼迫我去接受和面对,我需要卸下压抑我内心许久的大石——父亲的离世。
我的父亲是邮差,我也是。当别人问起成为邮差的原由,我会告诉他这是我怀念父亲的方式。父亲的摩托车后有一个大大的箱子,里头塞满了寄托许多写信人心意的信封,等待着交在他们思念的人手上。“我的工作是将人与人连接起来。”父亲总是擦干额头上的汗珠笑着这么说的。
邮政局局长前来拍一拍我的肩膀,脸露无奈的笑容。我问局长有什么打算,他笑说:“应该会退休吧,回到家人身边,你也不是吗?”说完便缓缓地把大门关上。互相道别后,我沿着河畔走了一段路,来到一个小公园,正巧看见之前那位老人手拿着一封信,神情恍惚地坐在长椅上。我忽然感觉很心酸,胸口闷闷的,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伤感。
正当我想要离开时,也许是责任心作祟,双脚不听使唤似的僵硬在原地,这时我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,我脚步踉跄地走到老人面前,但我回头时不见任何人,虽然感觉很怪异却不讨厌。老人嘴巴张得大大的,大概是被我唐突的举动吓着了,我友善地说道:“先生,您好。我把您的新邮差带来了。”
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,至少对于这位老人而言。老人的女儿成年后便离开了他到另一个城市生活,这一离别便是三十年。三十年有多长?它可以让一个婴儿学会走路,变成在草地上快乐奔跑的小孩;后来小孩学会爬树,以青春活力的少年模样从树上跳了下来;最后少年累了,坐在长椅上欣赏日落,这时他已经是成熟稳重的大人。
三十年的时光变迁,事物也许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,正如小孩变成大人,纸信变成电邮。我想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封三十年前便写好的信,里头承载着对女儿的愧疚,当然还有任时间再长都无法磨损的爱。
我还记得那天,我将那一封颇有重量的信交在老人的女儿手里,她眼眶的泪光已说明她希望见到父亲。我微笑着把身后的门打开,那位绅士穿着的老人背着暖和的晨光出现在门口。老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,见到女儿那一刹那便眼泪决堤,父女俩紧紧的拥抱对方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们同时说道。
直到最后,我还是没有问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,不过也无所谓了,就像我母亲说的——放下过去。她也确实做到了,她原谅了她的父亲,彼此久别重逢后相拥在一起。我为我的工作感到自豪,正如我为父亲感到自豪。我们连接许多人,也比不上把自己的家人连接在一起那样感到满足与幸福。
现在,我和两位家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欣赏日落。这是一个好故事,至少对于我们而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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